时间:2017-11-03 19:20:00 来源:作者:点击:
那是我孩提时代的最恐惧的地方,因为每次上下学都得路过那儿,路边有几棵老柳树,细长的柳枝,总让觉的像是从地底长出的头发丝,会趁着我一个不注意就缠上我、将我拖入地底。
而且,最为诡异的是,那三座坟都立着一模一样的墓碑,墓碑上赫然刻着三个一样的人名——李青石。
每当村子里有婴儿降生,它们的父母都会做同一件事,就是抱着孩子去上坟,我偷偷的问过我爹,是不是也带着我去过,我爹说是,但我没想通,从不信鬼神的老爹,怎么会抱着我去三座碑前上坟呢?
后来学校换到了镇上,我才不必经过那三座坟,这恐惧感也就越来越淡了,反倒是多了几分好奇,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隐情呢?
这个谜团,直到我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时候才真正揭开。
那年我考上大学,我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不去送我这个独子,说:“穷人家的孩子一辈子在路上,怕出事就别走路”。
但当我背着行李卷刚刚走出了家门口,还是听到了娘的哭泣和父亲的叹息。
或许就是这样吧,人骨子的感性和理性,谁也别想战胜谁,明知为你好是一码事,心里难受是另一码事。
我扛着行李券往村口走,冷不丁听见村里年纪最长的来二爷拄着拐在后面喊我。
“董家的娃娃,慢些走,老汉儿有些话要交代嘞”。
来二爷身有残疾,少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,我不敢让老人家撵我,赶紧往回几步扶着二爷。
二爷说:“娃娃,要离开家喽,村东头拜一拜吧”
这一句话又勾起了我多年前的疑惑,小时候常常把我吓哭的三座坟到底藏着什么隐秘,这来二爷又为什么让我去拜它们呢?
但来二爷不开口,我也没好问,就这么一路沉默无语到了坟前,我按二爷说的拜了三拜,站起身终于忍不住问二爷:“这坟里埋的啥子人嘞,咋个都是一个名,咱村里头谁家生娃娃还得先抱来上坟,咋回事嘞二爷,你跟俺说说”。
二爷长叹一声,坐在坟前,一边用树枝清理坟前杂草,一边跟我讲。
这坟里埋着一个真的李青石,两个假的李青石,但他们都是英雄,是我们村子的恩人。
这得有六七十年喽,当时日本鬼子闹的最凶的时候,有个解放军伤兵藏在咱们村子里,就是李青石,那李青石来的时候跟个死人也差不多喽,肚子让鬼子的炮弹炸穿了,前面有刀伤,后面有枪伤,就凭着一口气吊着,部队因为要往外省转移,不能带他走,做完手术包扎好,就把他留在了咱们村,是村长亲自安排的,除了村长,谁也不知道在哪,就这么养了有四五天,算把命保住了,就是一直昏迷不醒。
但是,林子大了,啥鸟都有啊,就有那丧良心的狗汉奸为了几袋子粮食,去鬼子那儿告密,说咱们村有八路驻扎过,还藏着伤兵,这鬼子听见信儿,就跟见了腥的疯狗一样奔村子来了,到了村子就把村里人都赶到一块,就咱爷俩现在站这地儿。
一句话,不交出八路,全村谁都活不成。
这群不是人的货狠着哩,见村里人不说,就从人群里薅出来一个娃娃,一刀就砍掉了一条腿,数十个数,再不交出人,就砍掉这孩子另一条腿,数到八的时候,人群里边站出来一位。
这人可不是李青石,是咱村里一个要饭老汉,村里人都知道,他这是要报恩呐,你娃子体会不到,那年景谁家都吃不饱,他一个要饭的外乡人没饿死,是咱村里人心好,从牙齿缝里扣出来的活命粮啊,这乞丐爷出来就一句话,老子就是李青石,杀了我你们放了这村子的人,小鬼子没人性啊,当场用铡刀给铡死的啊,乞丐爷真是个爷们,死前叫都没叫一声,冲着村里的人拱了拱手,拜了三拜自个就趴铡刀上,但小鬼子忒阴损了,那鬼子头早就知道,这爷们不是李青石。
铡完就翻脸了,说早就知道李青石是个年轻人,这老乞丐一定是八路的奸细,先铡了他,再不交人,就屠村,说着手一挥又砍掉了刚才那娃娃的一条胳膊,村里人都吵吵开了,说啥的都有,老村长咬咬牙就准备站出来,却被旁边一个年轻汉子拉住了,汉子拉住老村长,大声对着鬼子们喊:“爷爷就是八路李青石,要杀要剐爷爷接着,冲一个不能还手的娃娃耍什么威风”。
那汉子不是别人,是老村长最小的孩子!
他站出去后,老村长一下就瘫了。
小鬼子没像刚才一样直接铡了他,反倒是给了他一把刀,然后像猫抓耗子一样戏耍着,十几个人围着他打,那汉子也真硬气,一直到死还握着刀把。
鬼子这才算解了气,讲了一通什么大东亚共荣就走了。
小鬼子走了,村里人才救起早就气血攻心昏死过去的老村长,老村长醒了之后,办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鬼子杀的两个人安葬、立碑,碑上都写李青石,下葬立碑那天,老村长带着全村的人,给一个乞丐花郎和自己的儿子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。
后来李青石醒了,听说鬼子因为找自己,害死了俩人,当场气吐血了,醒了就当跑到两个人的坟前,对着全村发誓:“咱中国人一条命,我得让鬼子拿一百条狗命来偿,我李青石今天发誓,不杀够200个鬼子,我李青石死无葬身之处,今天断指为盟”。
说着就砍掉了自己一条小拇指,埋到了两座坟的中间,后来抗日胜利了,李青石带回来一个箱子,里面装满了小手指骨,足足有三百二十七个,李青石当着全村人的面把骨头埋在了两座坟中间,后来打完了解放战争,李青石没跟着老手掌去北京,孑然一身又回到了咱们村,用他所有的津贴家当,盖起来三间瓦房,就是你们娃娃之前上学的学校。
李青石死了之后,按他的遗嘱,就葬在两座坟后边,才有了今天这三座都刻着李青石的坟。
来二爷抹抹脸说:“看老汉儿这一把年纪了,反倒让你个小娃娃看了笑话,赶紧擦擦脸上路吧”。
我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,重新站在三座坟前,郑重的跪下磕了三个头,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村里有新生儿都会先抱来坟前,因为这里面埋着的,是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魂,是咱们的脊梁!
后来,坐上了火车我才回过神啊,这故事来二爷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呀,冷不丁想起二爷残破的身躯才明白过来,他老人家就是当初被鬼子砍掉手脚的娃娃啊,他就是那个受难者,现在是这故事最直接的鉴证者。
他是一个守坟人,也是一个守魂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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